午餐时间,女人们照例围着小圆桌八卦。今天,正逢久违的苏西回来开会,小圆桌更热闹了。
“上个周末,我听我们教堂里的人说可的事哦!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吗?”苏西笑得很不屑。“妮可要卖房子了!而且是贱价拍卖!”
我看过妮可,葛瑞的夫人,虽说葛瑞后来到别处升官发财,但一直和大家保持联系。夫妇俩人都很好,就是妮可的洁癖让人受不了。据说以前葛瑞的办公室永远一尘不染,纸张永远堆放得整整齐齐;就连一盆茂盛的*金葛,那叶子上也抹不出一粒灰。可是在妮可的眼里,葛瑞还是肮脏的不得了。听说,妮可的办公室,连椅子脚底都是干干净净。
“我真不懂,你怎么能坐在一堆灰尘上。”同事转述妮可造访葛瑞时说的话。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妮可花了半个小时,才把葛瑞的办公室整理的……“真的”一尘不染。
“那么,妮可家里一定很干净。”我只见过妮可夫妇一次,在米雪儿的婚宴上。她一直忙着抹灰,从桌上花瓶里的玫瑰花瓣,到装食物的银器把手。我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她真的很忙。
“当然啦,她老是让我们去她家玩,可是我们谁也不爱去。”苏西撇着不屑的嘴角,“我们去过一次,是她们夫妇结婚二十五年纪念日。从那次之后,我发誓,再踏进她家门一步,我一定是神经错乱。”
“怎么?招待不周吗?”我没能躬逢盛会,有点遗憾。
“坐牢!监牢也没有这样管法的!”长头发的伊莲送来一个大白眼。“还没进门呢,她就拿个发网让我网住头发。进门之前,得先穿上她提供的袜子,然后穿上她家的拖鞋,然后才能进门!所有人的车子都不能停在她家的车道上,说是怕漏油。哎,那时我那台车子还是全新的,刚下地没满一个月呢!再说了,我当时的脚扭了,走路不方便。她竟然只是说,除了奔驰车,其它车种都会漏油!我真是想转头就滚!”
我笑得弯腰,抹干眼泪之后,随口说了外套是不是也不可以进门?真是随口说说,好玩罢了!没想到一群人竟然异口同声的说,“对啊,你怎么知道。所有人的外套都交给女佣,用塑料袋包好,拿到车库挂着。妮可和葛瑞也是一样,外套都放在车库里。”
听说妮可家从头到尾都是雪亮亮的白。玄关到厨房地板的大理石,是远从意大利和中国云南进口的精品;雪雪白,乍看像是*的白玉。客厅和起居室的白色地毯,每根毛都足有一寸半。白色的真皮沙发,加上白色四层的珠光窗帘,整个起居室白的发亮。厨房的琉璃台当然也是真品白色大理石,柜子、冰箱、什么什么的……都是白色的。我听着一直点头、点头,点的头都快要掉下来了,随口又插了嘴,“那他们家的锅子,是不是也是白色的?”
“她家没有锅子!她从来不煮饭,她家的厨房只是装饰品。”苏西咧着大嘴说,“他们全在外面餐馆吃,或是买了回家吃。最多最多,他们会在院子的烤炉上,烤些汉堡什么的。””
“偶尔煮个开水咖啡的什么,这总会有吧?而且,小孩怎么办?难道也天天吃麦当劳?”
“妮可也没有小孩,她可能容忍小孩的脏乱吗!煮开水可以用微波炉啊!小姐,你很落伍哦!”微波炉当然也是白的。就连拖鞋底也是白得,像新的一样白。根据这群女人的说法,在妮可家看到灰尘的机会,跟被陨石砸到的机会一样高。然而恼人的是,妮可不但要求自己,也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别人。
小圆桌上越来越高涨的抱怨,吸引几个路过男同事的加入,似乎每个人都有大小不同的遭遇,关于妮可以及她的绝对干净。
我在一旁笑个不停,顺手把喝完的可乐罐头放在桌上。水滴在樱桃木的桌面上画出一个圆,我加上几笔成了一个笑脸。
“像你这种行为,在妮可家是完全不被允许的。”威尔逊指着桌上的笑脸,拿来一张餐巾纸,“不但要擦干净,还要用清洁剂擦,最后要上蜡,以免照不清楚脸上的雀斑。”
威尔逊在妮可家的不愉快,闹成了种族歧视,起因就是这么一圈水渍。威尔逊的夫人是个俏黑人,极和蔼可亲的女人。她绝对是不小心,也绝对不是故意把杯子直接放在桌上,留下一圈水渍。但是妮可一点面子也不给,当场指使佣人把水渍擦干净,还给珍妮换上一个大的杯垫〔餐垫?〕。
珍妮尴尬的直道歉,威尔逊也陪着笑脸,大家都觉得妮可是小题大做。不过,妮可却不这么想。约略有了那么一些些争执,“我们家,可是容不得一点黑灰的!外面已经够脏的了!”妮可老大不高兴地说着,又指使佣人在桌面上蜡。这下不得了,为了一个“黑”字,惹恼素来随和的威尔逊夫妇。此后,妮可是种族歧视者的称呼,也就不胫而走。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予置评了。在这样一个五颜六色的国家里,说话也要干净些;随便加了颜色,就随便惹上麻烦。
话又说回妮可,她虽然向珍妮道歉;却还是我行我素,家里容不下一点黑灰。清洁公司每个月就往她家跑,吹毛求疵的妮可,已经换了几家清洁公司。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甚至为了一笔清洁费,妮可还跟清洁公司对簿公堂。
“她怎么这么有钱啊?不都是公务人员吗?”我在心里盘算着她家两个佣人,还有外请清洁公司的费用。
“遗产遗产,而且用信托的方式,一毛遗产税也不用交。”苏西撇嘴向我笑笑,“学起来,中乐透时用得着!”
“喂,你刚说可要贱价拍卖房子,为什么啊?”总算回到原点,大伙静待答案。
“嗨,就为了一只蟑螂嘛!有天半夜啊,妮可下楼喝水什么的,就在她们家那块白的发亮的地毯上;她看到一只正在晒月亮的蟑螂。”苏西不管大家疑惑的惊呼,继续幸灾乐祸地说着。“我长这么大了,只在纽约的地铁站看过活的蟑螂,哪个地铁站是位在纽约最脏最破的地方。可是,妮可家……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苏西笑得很大声,伴着其他人的笑声,我默默地走开。心头充斥着白色地毯、纽约地铁站、消*水、尿骚味、蟑螂、一群女人的笑声、一个女人的惊声尖叫,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