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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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8/1 2:36:00

陈龙海教授

九年前,夕阳西下的桂子山,一位即将毕业下山的研究生怯生生地,作诚恳状,对我说,想求我的一幅“墨宝”。对于此类索字,我向来是不情愿的,但这研究生的导师是我好友,只得勉强应允。本想随便画几个大字交差,不料这研究生掏出他写的一首《屠龙歌》——乖乖,还是命题作业!读罢《屠龙歌》,我顿时为他的才气所打动,略加构思之后,援笔成篇,写就一幅丈二狂草横披。

这研究生就是宕子,本名李辉。于是,一场情同兄弟的交游从此开始,开始于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布留,本名唤作杨戈琪,应该是我正南其北的学生,在大学里,他听过我的书法课。可能是他自以为字写得不太出色,有意跟我疏远,因此,我对他几乎没有印象。如果不是李辉的勾搭,我们也失之交臂了。

红尘滚滚大江东,人海茫茫偏识君。这,便是缘分。

人为什么要写作?

但丁,一个流亡者,一个将诗歌从人间带到天堂的天才。他所有的写作(尤其是《神曲》)几乎都是为了一个女子——贝雅特丽采。叶芝因为毛特·岗,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将写作的热情燃烧到生命的终点。有人说,鲁迅的写作是反抗迫害。其实不如通俗地表述为疗救国民精神。周作人是企图将人生艺术化而写作。沈从文写作的空间锁定在他的家乡凤凰。屈原、杜甫、陆游等中国古代大师的写作大抵都是不平之鸣……

无论如何,他们的写作都是真诚的。因而,他们的作品能跨越时空,超越种族,在他们的身后找到无数遥远的知音。

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真诚的写作者还有多少?

可以肯定,宕子和布留是真诚的写作者。

真诚的写作者,是这样一种人,他们以语言为媒介,真实而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爱、恨、欢悦、痛苦、悲悯、困惑、愤怒、幽怨、寂寥、惆怅、失落、颓废等等一切可能的情感和情绪。读《露水的世》就能感知到这些情感和情绪充盈其间,回环往复,摇曳多姿。无论是作为童年伴侣的小青蛇、被雨淋湿的蝴蝶、水中挣扎的蜘蛛、被石头打死被太阳烤干的银环蛇、可爱的金龟子、废园中的鹿,还是风雨中殉难的小树、瑟缩在办公桌上的兰草,等等,在他们的笔下,都成为被心灵烛照过的和东方审美同情观解读过的自然生命姿势,渗透着深沉的怜惜和对人类命运的关切。《一生》中的“她”,一个命途多舛、逆来顺受的女人平静、平庸地离世,虽然纯属白描,如契科夫式的“冷静的客观性”的笔调,但我们仍然不难发见其中寄寓的同情之心和慈悲之怀。

写作,也可以是私人的、零度的,但我想,如果写作者缺乏直面人生的勇气,缺乏现实关怀的热忱,那么,文学的力量就会大打折扣。收入这个集子中的许多篇什,如《直肠国》、《蝴蝶谷》、《蟑螂王国》、《时代的恶俗》、《排队与反贪》、《同情心与看客文化》等,都是对当下社会种种弊端的或直接或间接的针砭。即使是对中外古代神话、寓言故事等的解构和重新阐释,如《精卫》、《后羿》、《愚公》、《卓文君》、《尾生》、《公孙渊父子》、《巴别塔》、《白蛇》、《杜十娘》等等,都不无现实关怀的因子。宕子作为教育管理工作者,布留是深入一线的资深高中语文教师,都对当今备受诟病的教育现状表达了不满、焦虑和困惑,不仅如此,他们都试图直达现象背后的本质,寻绎出造成这种种乱象和怪相的原由,并为此开出疗救的药方。他们以“叹息肠内热”的忡忡忧心和“铁肩担道义”的姿态,怀着良好而朴素的心愿,希望我们的社会更美好,更和谐,期盼人类在与真、善、美的遭逢中,一点点将日子过得好起来。

“形象大于思想”,这是文学理论的常识。但文学,无论怎样都离不开思想。如果说,语言是存在的家,那么,思想就是文学的家。如果没有思想、哲理的底蕴,再优美曼妙,再五色缤纷的“形象”,都是无家可归的孤*野*。

在那个将蟑螂作为图腾的部落,出现了一位智者的质疑:“我们喂养了蟑螂,却抱怨蟑螂把我们的生活破坏了,不亦谬乎?”而他的结局是“国民群起而攻之,或视之为仇敌,或目之为疯子。他在本国无法立足,后装疯得便逃出本国,不知所踪。”在《脑神经内科》中,作者说:“建立一个医院同样是必要的。我们要集中全国最优秀的人材,研究出一种能抑制奴性或激活‘自省基因’的药来,以彻底治愈我们的脑瘫病人。”还有《地狱得光明记》中的“道听途说”:“公元××年饕餮国人口剧增数百万,又五十年后饕餮国大地震,一夜之间,举国塌陷……”《魔*与法官》中,那场发人深省的官司,《胡马》中那以独嘶为反抗,“处在那孤独无助的迷惘的境地”的胡马,等等,或明或暗,忽隐忽显,闪烁着思想的光彩,拷问着、唤醒着行走在高天厚土之间的芸芸众生麻木的神经。

不约而同,宕子和布留都选择了《西游记》作为他们展开哲理存思的文本。宕子的《神与魔的博弈》,是一篇有较高学术价值的论文,旨在对《西游记》主题进行文化学的阐释。但作者苦心孤诣的思想之流却不时地涌现出来。如他认为:“束缚孙悟空的其实并不是五行山和金箍,而是逐渐为他所内化的那些由统治集团制定的作为社会契约之一种的文化规范”;“魔不仅仅是神的对立面,也是神的合作伙伴,魔与神具有互文性”;“取经人、妖魔、女人都是被迫害的对象,同时又是恢复和重建三界秩序的‘替罪羊’”;“妖巫狂热的现实意义就是教会和当权者将中世纪末期的社会危机,从自己身上转嫁到貌似人身的想象中的魔*身上了”;“孙悟空的反叛是中国传统社会和中国历史某个侧面的缩影”等等,凡此种种,新颖独到、深刻犀利的存思几乎要淹没逻辑严密的学理分析。布留的《一路向西》,则以个人物短章和2个结局的漫长篇幅,将《西游记》中几乎所有的神、魔、妖怪和主要情节一网打尽,进行自我结撰和任意颠覆,凸显着一个伟岸的思想者的形象。在诗意灵奇的想象空间中,他挥舞着思想的霜刃,时而一剑封喉,时而剑走偏锋,在他看来,唐僧师徒的西天取经实则是一种“赎罪”行为;他剥去了唐僧佛性,将佛祖选中他取经的原因归结于他的“肉眼凡胎”;曾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戴上紧箍从“感到痛苦”,到“谁要试图取下他那做为取经人标志的箍儿,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进行抗争”,最后到睡觉醒来发现紧箍还戴在头上竟然“泪流满面”!这还是有着七十二般变化的“齐天大圣”吗?不如还原成“弼马温”。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孙悟空被异化和奴化的过程,令人想起鲁迅先生《灯下漫笔》中所描述的两样时代——做奴隶而不可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先生呼唤的“第三样时代”——人的时代,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从唐僧在悟空要惩罚八戒时为之说情,作者掂量出唐僧其实特别偏爱八戒,说明唐僧的内心深处也藏着与八戒相同的世俗欲望——贪、馋、懒和好色等。还有悟空的被逐,作者认为其深刻的原因在于“他窥见了师父内心深处的隐秘,于是故意打杀了美丽的妖精,以他身体的痛苦,换得师父心理的痛苦”。限于篇幅,不能一一举证。在布留那些隽永的诗句中,我们屡屡分不清文学和哲学的疆域。其实,文学应有哲学的高度,哲学的深处也应该是弥漫着诗意的。

我思,故我在,况文学乎?

莫言在斯德哥尔摩的演讲中说:“我必须承认,在创建我的文学领地‘高密东北乡’的过程中,美国的威廉·福克纳和哥伦比亚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给了我重要启发。”但我们也必须承认,仅仅是启发而已。那么,宕子和布留的写作是受到了谁的启发呢?可以肯定,他们的写作有些另类,受启发的来源也比较驳杂,似乎可以读出黑色幽默、魔幻现实主义、古典浪漫主义、意识流等等。“我”做间谍的历险经历、蝴蝶谷举行的喝农药比赛、渐渐忘记自己的梦幻国居民、人首鸟身尾巴上长着三根白毛的山妖、一个女人与地狱使者的对话、抱柱而死的尾生、被锁在漆黑牢房中的织女和庄生蝶梦……作者在或怪诞、或神秘的空间中扇动着想象的翅膀,穿越大地和时空,无所羁绊,那是真正的逍遥游!

于是,我相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也对丹纳在《艺术哲学》中的命题——时代、环境、种族制约着艺术的基本面貌有了更加深刻的感知。宕子和布留同属湘人——邵东人氏,血管里流着楚国先民的血。在楚国这个产生了庄子和屈原的国度,森林遍野、河湖纵横、云蒸霞蔚的地貌培植了楚人浪漫的情怀和自由的天性,并且作为一种“集体无意识”代代传承。因此,我不怀疑他们的写作受到过不少中外文学大师和文学思潮的的影响,但我更愿意将他们写作的技巧和风格归因于庄子、屈原浪漫传统的启迪和近代湖湘文化的长期浸染,正如高密东北乡成就了莫言,瓦尔登湖成就了梭罗一样,湖湘的水土也成就了两位来自邵东的写作者。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是李白的悲叹;“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这是东坡的哀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是曹孟德的忧思;“露水的世呀,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是如此”,这是日本俳句作家小林一茶的悼惜。君子见几,达人知命。参透生死,洞明世相,这才是大智慧。拒绝遗忘是理性和清醒的表现。人类未来历史的书写者,正是凭借和汇总当时人们的点滴记忆来书写的。人生苦短,我们都应该留下一点记忆。书名题作《露水的世》,其企图或许正在于此。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不知东方之既白。昨夜的露水打湿了花草木石,滋润了小虫的吟唱,也点染了早行人们的匆匆脚步……

露水的世啊!

癸巳暮春之初楚人龙海草于桂子山

半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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