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出于好奇,我把一个五号的“诗”字复印放大,每放大一次,笔划好像就多了一些孔洞,放大很多次之后,“诗”字看上去像被虫子蛀蚀了似的。继续放大一次又一次,结果我发现“诗”字的笔划中好像出现了一些迷迷糊糊的人形。当时我感到有点吃惊,吃惊后似有所悟:“诗”字笔法上那些虫孔似的空洞,也许是代表诗歌应有的“空间”吧;也许诗歌中就应该有虫子和人的影子。
后来偶遇一块木版,上面的木纹不算特别,但这块板有一个像裂开的刀伤似的洞,整个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因此我决定收藏这块老木版。假如是一块很光鲜、没有任何瑕疵的木板,我可能根本不会想到去收藏它。这跟我对待世间的人和事物的态度有关,太完美的人或事物总让我觉得不太可亲。
后来的后来,有一天我清理故纸,又看到那张放大的“诗”字,在感到亲切之余,我突然眼前一亮:要是把这个“诗”字刻到那块老木版上,没准可以做成一件工艺美术作品呢。于是我说干就干,找出那块蒙尘的老木板,擦洗干净,准备把那个“诗”字拓上去。可是在下刀刻之前我犹豫了,因为我觉得好像还缺少点什么。然后我把老木板放回了原来的角落。
几天前的上午我清理鞋柜,拿出一双几年前买了却舍不得多穿的皮凉鞋。本来是想再穿那么一两次,表示一下对老皮鞋的敬意的,没想到皮质鞋面还相当完好,塑料鞋底却早已经风化变质,用手一捏就像干泥巴似的粉碎了。假如前些年我没那么舍不得,我本来是可以多享受一下穿皮凉鞋的快乐的,可惜我明白晚了,来不及了。
我把鞋底已碎的老皮鞋装进一个红色塑料袋,就当那塑料袋是它的棺材。把塑料袋装着的皮凉鞋放进垃圾桶时,我心里真的感到有点遗憾,甚至可以说很不心甘,因此我又把塑料袋从垃圾桶里拿了出来。我打开塑料袋,又对那双鞋子看了一眼又一眼,仿佛在向一个英年早逝的伟人告别似的,然后我才再次把塑料袋捆好,重新放进了垃圾桶。
那一天下午,我化悲痛为力量,一直在忙一些别的琐事,但总是忘不了那双鞋子,看来悲痛是没那么容易被化掉的。在很不爽的时候,上厕所是人生的一种解脱方式。而那天下午,正是在除了上厕所别无所乐的时候,我上了厕所。也正是在厕所里,灵感的天使突然降临,在我头顶盘旋并且赐福于我。结果我蒙受天启,把那个“诗”字、那双老皮鞋的鞋面和那块老木板组合到了一起,并于第二天完成一件叫作《鞋与诗》的工艺品。
莫雅平
诗人,翻译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法律学者。毕业于北京大学英语系,曾任文学编辑25年,现任职于广西九宇律师事务所。有众多诗歌、随笔、文学评论发表,另有《魔*辞典》、《匹克威克外传》、《李柯克幽默作品选》等10多种名著译作出版。
阅读
诗意
文艺
有趣
ID:duocenglieche
征稿:
qq.